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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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梦里那个名字“喻烁”，像一枚倒钩，把我往更深处拽。妹妹朴念失踪前，最后一篇日记写于三年前的冬至，只有一句话：“喻烁说，桥下没有风，只有呼吸。”当时我以为“喻烁”是她大学同学，可全校名册里查无此人。如今阿鑫在高架桥下失联，报废车、高跟鞋、无脸影子——所有线索像被同一只手缝进一条暗线，而线头，就在喻鑫家。我赤脚跑出高架阴影，雪忽然停了。马路对面，24小时便利店的灯牌兀自亮着，像被世界遗忘的灯塔。我冲进去，顾不上店员诧异的目光，抓了一双廉价拖鞋、一把水果刀、一卷保鲜膜，结账时顺手撕下柜台上的便签，写下：“如果我天亮没回来，报警。——朴凡”我把便签贴在收银台，推门而出。喻鑫家在老城区尽头，一栋90年代末的复式，外墙爬满枯死的爬山虎，叶脉里积着灰，像干涸的血迹。我上次来，是阿鑫生日，我们通宵打游戏，他妹妹喻柳在楼下练琴，弹《梦中的婚礼》错了一个音，阿鑫笑着喊：“别停，喻烁喜欢这段。”当时我没留意，如今回想——喻柳弹错的那小节，正是“烁”字在高音区出现的节拍。小区门禁锈死，我翻铁栅栏时，拖鞋断了带子，干脆赤脚踩进枯草。喻鑫家黑着灯，唯独二楼书房窗帘没拉严，透出一道竖缝，像被刀划开的瞳孔。我绕到后院，厨房窗户虚掩——上次他忘带钥匙，我就是从这里翻进去，顺手把锁扣别松，留作暗号。窗沿积着薄霜，我撑臂翻入，脚尖落地的一瞬，整栋房子忽然“活”了：地板下传来细密的心跳，咚、咚、咚，与桥下那滴血同频。我屏息，借手机微光环顾——厨房整洁得诡异，水槽里没水渍，刀架却空了一把，只剩木头缝隙里嵌着一点暗红，像被匆忙拔走时撕下的结痂。我攥紧水果刀，踮脚穿过走廊，客厅？比记忆里窄，仿佛墙壁偷偷内收。茶几上摆着一只红色高跟鞋——左脚，鞋跟完好，像等另一只赴约。鞋尖冲着楼梯，我抬头，二楼扶手探出一截白色衣角，无风自动，像有人贴地爬行。心跳声更近了，来自地下室。我伸手摸墙，找到嵌在壁纸里的隐形门，轻轻一推，楼梯往下，黑洞洞的口吐着暖气，带着铁锈与指甲油混合的甜腥。我扯出保鲜膜，把手机裹紧当手电，一步步下去。第7级台阶，脚底踩到断裂的鞋跟——正是梦里那只“被咬掉的糖棍”。再往下，墙上出现指甲抓出的字，新旧交错：“烁”“桥下没有风”“玻璃会呼吸”最底端，地下室门虚掩，透出红光。我推门——一间玻璃卫生间。四面全透，像被世界遗弃的水晶棺。顶灯昏黄，水汽蒸腾，却看不见人影。地面瓷砖雪白，只有一滴血，刚落下，尚未结冰。血珠旁，用口红写着：“朴凡，你迟到了。”我抬头，玻璃墙上映出两道影子：一道是我，赤着脚，刘海被汗黏在额前；另一道，空有轮廓，没有五官，大衣垂落——却伸出一只手，冲我摊开掌心。掌心躺着一枚钥匙，齿痕磨得发亮，正是我三年前挂失的那把——妹妹失踪当天，我弄丢的家门钥匙。影子忽然俯身，把钥匙贴在玻璃内侧，与我指尖相对。“叮——”钥匙落下，穿过玻璃，像穿过一层水膜，掉在我脚边。与此同时，身后传来“咔哒”一声轻响。我回头，地下室的门自动反锁，门把手上挂着一只红色高跟鞋——右脚，鞋跟断裂，像被谁用牙齐根啃掉。灯闪三下，熄灭。黑暗中，只有滴水声：一滴，两滴——落在钥匙上，刚好拼出“念”字的起笔。黑暗里，屏幕的蓝光从四面玻璃墙同时亮起，像四把薄刃，把我钉在原地。画面从噪点里浮出——第一幕，大学图书馆。朴念抱着《建筑构造》撞翻喻鑫的咖啡，书页洇出褐色的星图。喻鑫笑得像刚被阳光点名的孩子，拿袖口帮她擦，袖口越擦越脏，两人却笑得越来越响。镜头无声，却听见他们当时的呼吸，一下一下，像被扩音器塞进我耳朵。第二幕，深夜的模型室。朴念把1:100的高架桥模型搭错一个匝道，喻鑫拿镊子帮她拆，拆到一半突然停电。应急灯亮起，他低头吻她，镊子掉在地上，金属声像钥匙落进深渊。我认出那桥——正是我梦里、阿鑫失联的那座。桥墩下，喻鑫用铅笔写下“烁”字，说将来通车那天，要在桥下向她求婚。第三幕，冬至夜。画面变成车载记录仪的视角：白车沿高架飞驰，雪花被远光灯切成碎银。朴念坐在副驾，拿口红在挡风玻璃画小小的“烁”。喻鑫伸手去擦，方向盘一偏，对面货车灯如烈日——撞击、旋转、玻璃瀑雨。最后一帧，朴念的身体被甩向副驾车门，口红飞起，在挡风玻璃写下最后一道弧线，像未写完的“念”。画面定格，四壁玻璃同时浮现那道弧线，鲜红，尚未干涸。随后，所有弧线慢慢弯曲、拼接，变成一只高跟鞋的侧影——鞋跟断裂，像被咬掉的糖棍。男音响起，就在玻璃墙里，像从每个像素渗出来：“念念，我好想你，马上下来陪你。”声音一落，四面玻璃墙开始同步播放新的画面——喻鑫站在我们失踪那年的桥下，怀里抱着一只红色高跟鞋，左脚。他拿打火机把鞋跟烧软，再徒手掰断，断口拉出长长的丝，像拔掉的牙神经。他把高跟鞋放在驾驶座，发动引擎，让空车自己沿坡道滑向桥墩。随后，他走向桥洞深处，手里拎着另一只右脚鞋，鞋跟同样断裂。镜头跟拍，他停在当年车祸的撞击点，俯身把右脚鞋端端正正摆在地上，像给某人穿鞋。做完这一切，他抬头冲镜头——冲此刻的我——笑了一下，嘴唇开合，无声地说：“哥，轮到你了。”
更新时间：2025-11-05 21:57:4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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